在餛飩吐露實情的當頭,我發覺過去一個多月以來我只認識她的一半,隱藏的那一半宛如她香閨外懸吊的那張「閒人止步」牌子般,是我難以探尋的禁地。

 

「我媽在生下我後就死了,我是被奶媽撫養長大的……今年高中畢業後,爸爸說要替我在公司安插一個職位;我人是上來了,但我要的不是那些……我想要繼續唸書!我想從舞蹈中活出自己!」

 

「我怎麼料也料不到,妳對跳舞還是這麼熱衷、執著……」

 

小紀嚥了嚥口水,臉上浮現不曾見過的嚴肅思忖神情,讓我跟敏琳聽得一頭霧水。

 

他囁嚅了幾秒,彷彿要將千頭萬緒一股腦兒掏盡似地接續說下去……

 

「話都說一半,也沒啥好隱瞞的了……其實姚莘的奶媽就是我阿姨啦!我能進來這間公司,完全是靠我阿姨的引薦,姚董重情義才會一直沒把我給炒魷魚;另外,那個『機密至寶』也是我編出來唬弄你們的……」

 

小紀隨身攜帶的那片自信光采在須臾間轉趨黯淡;他像個技巧手法全然被人一眼識穿的落魄魔術師,靜待觀眾的冷嘲熱諷與噓聲。

 

「呵呵,你的壞習慣還是一樣!小時候我被你整慘了,抓起我的辮子沾墨汁當毛筆來寫,記得你還因此被奶媽追得滿街跑呢!」餛飩眉開眼笑地說道,試圖為這個冷肅空間增溫。

 

「家裡沒妹妹可以讓我欺負啊!後來我有收斂一點了呀!」

 

「你還敢大言不慚!真是死性不改……」

 

「我哪敢啊!因為得罪妳這個小公主,讓我被整個家族的人唾棄,他們才想盡辦法把我『放生』到台北的耶!」

 

趁著氛圍回溫的空檔,有些疑竇必須藉機釐清。

 

「有一件事我不能理解,餛飩妳……喔!不,姚莘妳那天怎麼是自己搬家呢?」我問。

 

「那是由於……我想唸舞蹈系的心願爸爸並不支持,爸爸說學跳舞對管理公司沒有幫助,所以我鬧彆扭搬了出來。這陣子都是靠大哥在接濟我,他也試著替我跟爸爸溝通,卻徒勞無功……後來他站回了爸爸那一邊,說服我要盡快加入公司。」

 

「這麼說來,妳大哥每晚都會去妳家資助一點生活費、順便報告妳爸爸那頭的情況囉?他還喜歡穿BALLY牌的鞋子對不對?」

 

那雙油亮的名牌黑皮鞋是我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的夢魘;當他們三人投射過來詫異不解的目光時,我才驚覺自己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。

 

「不完全正確,大哥是偏愛BALLY的鞋子沒錯,但是他都是直接把錢匯入我的戶頭,有事找我商量也是利用白天比較多……等等,你問這些做什麼啊?」

 

「那妳為什麼……每晚一過九點就避不見面?門口的那雙鞋……」

 

「喔!呵呵~我懂了!」餛飩眨了眨如貓眼般靈巧灼亮的大眼睛,賊賊地注視著我,「那鞋啊……是我大哥的沒錯!他是考量到獨居女子的安全,才特意留了雙過季的皮鞋,讓我晚上擺在門口防身……」

 

她啜了一口冰檸檬茶,彎腰將圓圓抱起放在膝上,「我為了能順利通過入學考試,每天做了很多準備:去舞蹈教室上課、看舞台劇之類的……而晚上九點以後是排定的練習時間,我不希望被人打擾……」

 

「原來如此啊……」

 

我搔搔頭笑了笑,一切總算真相大白,數日以來的「假想敵」竟會是子虛烏有的一個幻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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